太陽落在了西邊的坡頂下,天邊的雲彩像一團團被浸紅的棉被,不斷變換著各種姿態。時而像一棵樹,時而像一匹矯健的馬,仔細一看更像一隻雄健的獅子。真是變幻無窮,讓人目不暇接。
村里池塘的水面漸漸升起淡淡了暮靄,像姑娘臉上的一抹胭脂。夕陽如血般的倒映在微波粼粼的池水中,像要極力掙脫般的晃動跳躍著。池水更像被有意的灑了一團深紅色的墨水,紅得像壇子裡姥姥做的辣椒醬。幾隻家鴨還在池塘里嬉鬧的追逐著,它們伸展著白色的翅膀,拍打攪亂著鮮紅的池水,濺起一幕幕珠簾。
多事的風兒引誘著池塘邊那棵沉睡害羞的楊柳樹,柳枝即刻精神起來了,舒展了,放開了,微笑了。如女人彎彎細細的眉毛。像一條狐媚的水蛇在舞動著。如女人挑逗般的手撫摸著空氣般輕柔。如此的柔美,柔得讓人著急,柔得如撥動心房的琴弦掀起了一股漣漪般的醉人。
太陽漸漸的像個害羞的姑娘躲在了山腳下。西邊的雲彩卻更加的絢麗斑斕,像農家土灶裡正在竄動的一團團旺火。金色的餘暉灑到了農家黃色的泥巴牆上,把正在院子裡戲耍的頑童們的影子長長的拉映在牆上,像戲院裡熱鬧的一出木偶戲。幾隻老母雞還圍繞在院子裡的麥垛邊,用爪子翻騰著殘留在上面的麥粒。一有發現,雞群便毫不示弱的相互爭奪起來,齊齊的麥垛被翻得雜亂無章,漫天飛舞。年輕的農婦盛了一碗金色的玉米,撒到庭院中,頓時那雞群便爭相恐後的撲來,有的甚至張開雞翅,張狂的從空中直接撲飛過來,落地時如酒鬼般的朗朗蹌蹌,搖搖欲墜。更像餓死鬼投胎似的激動慌張得不得了。堅硬的雞喙不住的嗑在青石板的地面上,像三月裡的雨點打落在石瓦上發出滴滴答答般的聲響,更像倚在門前磕著瓜子的少婦嘴裡發出的聲音,清脆而利落。
院子裡的那條黑色的看家狗此時正饒有興致的在和小花貓嬉鬧。活剝伶俐的小花貓竄來竄去,或上或下,突左突右,靈動得像閃電。好像有意的在戲弄引誘黑狗似的,過分得像市井裡的二流子。笨拙的黑狗隻能咧著嘴,俯著身子,杏眼般的眼睛注視著小花貓的觸摸不定的一舉一動,眼裡流露出那種無賴與著急。眼看就要撲到小花貓,怎奈小花貓急速躲閃,黑狗仍舊撲了個空,還差點跌倒。把躺在搖籃中的胖小子都惹得咯咯直笑。
天邊紅色的雲彩漸漸變淡了,下地的男人已經扛著鋤頭回家。看家狗把玩得興致正高的小花貓扔在旁邊,討好的搖著茸茸的尾巴奔到主人的身邊,及有分寸的用牙尖輕輕的咬著男人的衣角,歡騰著,跳躍著,嫩嫩的撒著嬌。主人騰出一隻手憐愛的撫摸了一下看家狗的頭。狗於是驕狂了,仗著膽終於偷襲了小花貓,貓和狗像兩個肉球在地上撕扯翻滾著。把正在覓食的雞群驚散了。池塘里的那群鴨子,已經嘎嘎的叫喚著,搖搖擺擺的回到了院壩裡,它們彎著細細長長的脖子,把頭埋進白色的羽毛里,用黃色的嘴巴不住的清理梳理著羽毛。像即將出嫁的姑娘,打扮得乾淨而得體。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山谷間飄散著淡淡的暮靄,農家屋頂上已經翠煙裊裊,炊煙由濃變淡,像滴在水中的一滴墨汁,緩緩的散開,散去。村子裡零星的燈火如天上的星星爭相閃爍著。抬頭側眼一看,月亮不知何時已經偷偷的掛在了村東那片青杠林上,月亮黃得就像農婦手中的那張烙餅。淡黃色的月光灑滿村莊,放眼望去,眼簾就像被遮蓋了一張黃紗巾,朦朦朧朧的如看不透的人生。院壩裡徹底安靜了下來,雞鴨已經回到了各自的巢裡,小花貓也不知掩護在哪裡去了。只有那條看家狗,還蹲在堂屋的桌子旁。仰望著貪婪的腦袋,耐心的等待著從主人嘴裡不小心滑落的飯粒。
院子裡的燈光透過門縫努力的掙扎向外溢出,和月光交輝相映,院子裡樹影朦朧,蟲鳥低鳴。男人疲倦的倚在院子裡的竹椅上,夾在指縫的煙火忽明忽暗的漸漸的向指尖推進。如同一條人生的道路,最終會熄滅。剩下的只是灰白的煙灰,掉在地上伴著泥土長眠。年輕的農婦揭起淺色的碎花上衣,月光散在豐腴高挺的乳房上,懷裡的胖小子幸福的吸允著乳頭。看家狗還不知疲憊的在草叢中和一隻正在飛舞的螢火蟲玩弄著。蟋蟀已經偷偷的鑽出了縫隙,藏在牆角小心的低吟著。
村莊的燈火逐漸的熄了。唯有那一輪圓月懸掛在院子上方,月亮更加的圓了,高了。月色皎潔得像胖小子嘴角溢出的乳汁,繁星點綴著山村的夜空,寧靜而又安詳!